4月29日，阴错阳差，我跑到伦敦看王室大婚。早上6点的火车，车厢空荡荡，一路阴天，车到帕丁顿火车站，没有想象中的人山人海的堵，和平常任何一个周四的上午一样，唯一不同是的，我穿了一身西装站在有些冷清的地铁站。

第二天，我和国内家人通话，母亲在电话那头，大谈看婚礼过瘾，居然硬撑着看完，直到深夜两点。这对于早睡的人来说，是难得例外。我在想为什么，父母不是长期以来认为英国缺乏吸引力吗?除了空气好，可以养老。这次他们为什么这么热衷这场婚礼?

婚礼现场

我在白金汉宫前的林荫大道现场的感受，是有点冷。第一是穿了件亚麻的夏天西装，在英国的四月阴天清晨。第二是，即使在不到四平米的空间里，站了五六个人的密度，彼此之间的私人空间掌握的非常好，没有人被动地抱着我，我也不需要亲热地挨着谁的腰，贴着谁的大腿。注重隐私，一直是英国人的传统美德。这点我很欣赏。

我更喜欢的是来自现场的第一声欢呼。清场完毕的林荫大道，只有警察，和偶尔落单的贵宾，还有开过的公共用车，比如垃圾车。当一辆垃圾车开过的时候，人群中发出了一阵热烈的欢呼，车上两位司机大汉，似乎有点腼腆，起哄了几秒钟，才伸手向大家致意。这算是英国的传统美德之二：幽默。

不一会，军乐队经过。与媒体上的王室气氛不同，我认为他们是一支土豆、西兰花、胡萝卜和西红柿的组合，高矮胖瘦，不拘一格，一应俱全，极富喜感，完全没有中国人民解放军三军仪仗队的英俊和身高尺度。他们停在街对面的右前方，在那里一支又一支地演奏乐曲。

不过我最喜欢的嘉宾出场的场面，他们被关在租来的中巴里面。中巴公司的标志，贴在前窗，就好像贴在这些达官贵人的前额。我看到一名阿拉伯王室装束的贵宾，侧坐在窗前，向人群举起了手;在他的对面，可能坐的是泰国公主诗琳通，北京大学名誉博士，中文系系友。

人群中最关注的自然是王室出场，说实话，车速虽然很慢，但是在你眼前停留时间不足两秒，左右视野又被人墙大大限制，因此基本上看不清他们的太多的表情。这点大概不如看转播清楚。这也是我在现场的观感与家人在布里斯托或者国内看到的，有很大不同。

他们在电视上所看到的是BBC为世人制造的景象，而在现场，BBC就在不远处，搭了一个台子。我事后和朋友说，你在现场可以看到媒体的层级结构，BBC能够占据一个台子，排自己最好的角度，最有感染力的画面，而四周有很多不够BBC级别的媒体，大大小小记者和摄影，就像无证小贩被城管驱逐一样，在人群中寻找自己的位置。这是媒体的残酷，而那个小小台子，看似简单，却代表了一种难以言传的高度。

也许这种对自己身价的评估，只有在媒体中工作过的人，能够体会。

贫穷与富有

威廉和凯特的婚礼在西敏寺大教堂举行的时候，林荫大道上现场广播整个过程。我刚好在排队买午餐。坎特伯雷大主教、威廉和凯特的语音非常悦耳，在我前面还有三个人的时候，我决定中午吃一个牛肉汉堡，并要一份热茶。这时候，我听到誓词里的“for richer,for poorer”，突然有一种灵魂升华的感觉。在一个人最饥饿的时候，常常是最理性的时刻。一个在排队买汉堡的人，突然听到了一份严肃的誓词，不管贫穷还是富有，都不会把两个人分开。我理性的直觉告诉自己，他们的感情会走很久，也让我在想自己的贫穷和富有问题。

如此美好的情怀，毁在一杯茶上。我排队到了尽头时，售货员一脸淡淡地坏笑，并且店大欺客地告诉我，热饮没有了，要买去隔壁那家。如果不是考虑到这一身西装和刚刚威廉和凯特的誓词，我一定会指着他的鼻子，用尽F单词骂够他十分钟。这么长的队伍，他为什么不提前说一声，等排到头了才说，而且说得很没有诚意，隔壁那家队伍更长。

饥饿一下子毁掉了我对“贫穷或富有”的思辨，如此美好的神圣感，被一杯热茶打翻了。这是我在王室婚礼上唯一糟糕的经历，我恨这家摊贩。

在高潮到来之前，我盘腿坐在圣詹姆斯公园的草地上，慢慢地吃完了汉堡，饮完那瓶矿泉水，也许神情过于深沉，与周围庆祝婚礼气氛不协调，一位路过的摄影师，拍下了我的样子。希望她能够保留我这张照片，虽然我没有上去看看到底是什么样子。

回宫的车马仪仗就要到了。我回到了人墙之中，皇家禁卫军的骑兵，不够威武，确实很靓，英国红，牛津蓝，发亮的军刀，挺拔的骏马，我闭上眼听了那一阵阵马蹄击打路边的声音。至于车辇中的主角，我基本上都错过了。似乎看到威廉比去的时候，放开了一些，笑得更加灿烂，挥手也多了一些。凯特还是习惯性的微笑，笑得时候，眼睛发亮带笑。

他们是一对新人，却也是媒体上的常客。记得2007年时候，我在香港城铁上，听到两人分手的消息，有点惊讶，却觉得另有可能。现在看到两人成婚，又觉得仅仅是开始，也许还有更多的新闻在前头。或者，不再有什么新闻，避免重蹈威廉王子父母的覆辙。

很快，最后一批王室成员也进入人群的视线。应该是安德鲁王子、爱德华王子、安娜公主和他们的家眷。中巴的车窗外，已经是中午阳光洒满林荫道，车窗内光线适度，使得车里保持了一个阴天清晨的亮度。从暗的地方看明亮之处，他们应该更加容易看清楚人群。

我有点恍惚，是因为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到王室成员。我瞬间成为一名保皇党，坚信必须要保证他们的存在，任何共和派主张取消君主的主张，都是邪恶的，需要用特种部队去消灭。在玻璃窗后面的人，显得如此冷静、含蓄、矜持，甚至还有纯真。他们就是英格兰的夏天绿地的拟人化。有一种词汇难以描述的距离感，我强烈地感到他们来自另外一个地方，或者星球，在我见过的所有人中，都不曾见过的距离感。

不过很快，他们就在我的眼前消失了。也许很快，我们会在媒体上读到他们更多的丑闻和趣事。

当最后的车马从人前经过，人墙便落叶般纷纷松动。没有人有太多的耐心目送着王室和嘉宾进入白金汉宫，也有很多人已经守候在白金汉宫门前，期待着阳台上的见面。我挤不到前面，人墙松动之后，大家纷纷四处寻路散去。

我也就随大流走了。和一切伟大的历史事件一样，作为旁观者，我真的没有意识到这已经是“世纪”婚礼了。